十年前,27岁的弗朗西斯卡·贝克-布朗(Francesca Baker-Brown)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她住院治疗了18个月,之后又卧床休息了很长时间,直到康复。从19岁起,她就一直在与运动成瘾和饮食失调作斗争,但这种复发非常严重,她不得不搬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来自东伦敦的通讯顾问贝克-布朗建立了自己的事业,结了婚,感觉自己对自己的健康有了更多的控制。
但后来她遇到了障碍:她开始下载健康和保健应用程序来跟踪她的运动表现和卡路里摄入量。她说:“我只是变得痴迷,无法停止监控。”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她使用手机计步器,将她吃的每一种食物输入到饮食追踪应用程序中,记录她每天的跑步情况,并日夜戴着腕带监控她的身体机能,比如心率波动和睡眠质量。
最终,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必须改变,特别是在记录她的营养方面。“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你不知道你的食物里到底有什么;一个苹果和另一个不一样。这感觉就像是人们自我打击和过度关注的另一种方式,”她说。
通过她的医生和雇主,贝克-布朗能够获得私人咨询,现在已经减少了她使用的应用程序的数量。她的情况可能很极端,但健康应用程序的兴起并不总是能改善我们的健康。事实上,它们所鼓励的对自身身体状态的过度关注实际上导致了一些用户心理健康状况的下降——随着如此多的人记录和跟踪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些负面影响正在成为一个社会问题。
在过去五年中,健康和健身应用程序的受欢迎程度大幅增长,自新冠疫情开始以来几乎翻了一番。根据咨询公司Business of Apps的数据,健康应用行业是增长最快的科技行业之一,到2023年将产生34.3亿美元的收入,比上年增长10%。
2023年,有3.11亿健康应用程序用户,英国人是最专注的健康观察者之一。根据Healthnews的数据分析,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在健康和健身应用下载量方面排名世界第六。
这些工具所能提供的详细程度助长了我们的痴迷。智能技术的发展——比如皮肤穿刺测试、体温和心率监测——意味着应用程序现在可以测量和绘制一些更模糊的身体功能,比如葡萄糖耐量和生育水平,这些以前是医学专业人士的专利。问题是,我们没有接受过理解它们的训练,可能会对我们读数的波动非常担心,而这些波动并不表明有任何物理问题。
心理学家警告说,一些用户记录的问题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担心健康的人”对健康日益焦虑的迹象。心理学家和治疗师芭芭拉·桑蒂尼(Barbara Santini)的研究涉及科技如何影响人际关系和工作场所中的心理健康,她观察到一种趋势,即使用健康应用程序会导致健康焦虑加剧,并对身体功能产生不健康的关注。
她说:“我的许多客户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断自我监控的循环,这可能会损害他们的整体健康。
“这种过度关注可能会升级为控制或调整这些指标的强迫性需求,导致个人在设备提供的数据的驱动下察觉到不存在的问题。”
她建议那些陷入这种循环的人尝试认知行为疗法,以挑战误解这些数据可能带来的“对他们健康的灾难性预测”。
35岁的鲁比*来自伦敦南部,是一名编辑。她第一次使用一款应用(追踪她的睡眠、活动、体温和可变心率)来监测长期健康状况,发现了解自己的身体对治疗的反应既有用又让人放心。然后她开始尝试怀孕,并用它来更密切地跟踪她的月经周期。
“我喜欢我在月经期间可以看到我整个月的体温周期,并且能够获得持续的数据流,这一开始对我的心理健康是积极的。这让我放心,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但后来我开始纠结,排卵后我的体温是否会上升——这是怀孕的迹象。我和很多医生谈过这个问题,他们解释说这并不是一门完美的科学,但持续的跟踪让尝试怀孕的压力变得非常大。”
鲁比向私人医生寻求了多次生育检查,尽管他们只尝试了几个周期,但她担心自己或她的伴侣患有不孕症。
后来她又流产了一次,当她第二次怀孕时,这更加深了她的焦虑。“我注意到一个巨大的温度下降,这与超声医师说心脏停止跳动的时间有关。
“这意味着当我后来再次怀孕时,我痴迷地跟踪我的体温。如果它下沉,就会引起巨大的焦虑。我可以接触到我不知道如何应用的数据,甚至不知道它有多准确。我不得不后退一步,”她说。
这些应用程序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已经开始影响到NHS。英国国家健康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for Health Research) 2017年的一项研究发现,解决健康焦虑可以每年为NHS节省4亿多英镑,许多患者被贴上了“网络疑病症”的标签。早在2018年,英国皇家外科医学院就警告称,医疗技术可能会导致患者对NHS服务的需求增加,因为他们会追踪自己的身体,发现不存在的问题。
阿曼达·阿佐帕迪(Amanda Azzopardi)是一名护士,目前从事美学工作,她见过很多使用多种健康应用程序的客户,他们担心的是非常正常的数据或症状。“如果一个参数显示读数略高或略低,这可能会促使预约或在全科医生那里进行检查,给NHS带来不必要的压力,而这个读数对那个人来说可能是正常的。”
关系心理治疗师克莱尔·劳(Claire Law)表示,那些意识到自己陷入健康数据焦虑循环的人必须退后一步。提醒自己这些应用程序只是工具。他们是来帮助你的,而不是来统治你的生活。”
Law建议对查看电子邮件的频率设定个人限制,如果这不起作用,那就完全停止使用电子邮件。她说:“重要的是要自然地适应你的身体,而不是让数据支配你的一举一动。”“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一样重要。”
35岁的企业家索尼娅·庞佐(Sonia Ponzo)爱上了跑步,并开始记录自己的锻炼情况。然后,用她的话来说,“事情变得复杂了”。“跑步成了一种竞争和不健康的上瘾。我开始沉迷于我的速度和距离,不断地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和查看数据。每当我的健身手表显示我的表现下降时,我就会感到沮丧。看到别人的跑步会让我产生一种力不胜任的感觉,我经常在跑完步后因为过度努力而感到恶心和恶心,”她说。
她的痴迷导致了过度训练,两次严重受伤,需要数月的物理治疗,随后陷入抑郁症。“我还记得跑完步回家,一瘸一拐,戴着墨镜遮住眼泪,对自己的身体大喊‘做好它的工作’。
跑步恢复了她的身体健康,但也破坏了她的情感。她退了一步,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开端健康(Outset Wellness),设计了一款应用程序,旨在让锻炼变得更容易、更愉快,而不是竞争激烈。
这个本月推出的平台可以同步日历,适应天气,并从过去的数据中学习什么能让用户在运动后感觉良好,而不仅仅是他们的身体表现。她说:“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在通过强迫我倾听来完成它的工作。”“真正的问题是过度关注指标和绩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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